男子一手穿过印之脖颈之下,将人轻轻搂了搂,慢慢开口道:“我陪着你,咱们一道学。”

    女子窝在他怀中,心觉安稳,二人相贴一处,沉默半晌,而后才听印之柔声开口。

    “苏岱,咱们眼下算是大人了么?”

    “为何这么问呢?”男子不曾想过这个,一时难以接话。

    印之微微仰头,想望着他的眼睛,不过天色昏暗,只见轮廓。

    “原先在家时,祖父与父亲母亲好似知道许多事情,待要问时,却又只道‘日后你总会明白的’,而今也算是日后了,可仍有未知之事,究竟‘长大成人’一说,是何意?”

    苏岱若有所思,过了会儿,才出声应道:“大约只以年岁为限,没有个准头,学海无涯的。”

    女子闻言,轻叹一声,“今日那个名唤烟绿的丫头,认错了我,竟与我道了句‘奴婢该死’,死生乃大事,泰都人家不甚在意么,怎么允许下人说这些话?”

    “尊卑为要,便是浔都也一样的,你瞧,方才你口里不也说了‘下人’二字么,哪有下人上人一回事呢?想要自己过得好,便要与人相较以衬托,总是如此的。”

    男子说得不疾不徐,不过,字字入耳。

    “人在此处,虽无能力管束旁人,咱们还是守心为要,慢慢见识一些,只当今生只有一次般好好珍惜罢了。”

    苏岱仍是抬起手抚了抚女子的脑袋,怀中人轻轻蹭了蹭自己,大约是点头,倏忽间腹下便一阵热意,不觉心猿意马,可那女子却呼吸渐匀,似乎睡去了。

    印之沐浴时身上沾了些细微的玫瑰香气,夜里愈发明显,幽香阵阵,扰人鼻尖,难以入眠。

    男子动了动身子,想将手臂自她脖颈下收回,不想女子睡得舒服,不愿动弹,没法子,抬手抚着心口,默念一回《心经》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了?”印之迷糊间觉察些动静,喃喃开口。

    苏岱无奈,翻身抬起她的身子,撤回了胳膊,声音暗哑,“你歇够了么?”

    女子登时反应过来,不觉嗤笑一声,“你为何不早说呢,白挨这许久。”

    男子伸手掀了被子,低声道:“你睡得香,我又羞得厉害,不敢叫你。”

    印之轻笑着仰头亲了亲苏岱的下巴,灵光一闪,不觉含羞道:“前人有言‘芙蓉帐里奈君何’,眼下我准你随心所欲的。”

    话到后头,只剩了嗡嗡般蚊子声响。

    “江印之,你在这处倒是用功。”苏岱附在女子耳边,轻声打趣。

    是夜,红绫被翻波滚浪,鸳鸯枕上癫狂,兰麝细香闻喘息,缱绻温存不消说。

    事了,苏岱照旧点了灯,抱印之往里间清洗一回,二人方才睡下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次日清早,晨光斜穿朱户,倾洒薄被。

    印之窝在苏岱怀中,将将醒来,那人眼下微微泛着些青,嘴角微微扬着,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做着美梦,侧过脸打量一眼天色,便撩了被子,缓缓起身。

    昨日桑桃二人带了几身衣裳过来,在浔都时练功服穿着总是快的,自己穿起来应当不难,是以寻了衣衫,自去换了。

    出来时,苏岱也已经起身了,瞧见自己,面色忽地红起来,“人说你体弱多病,该是谣言。”

    女子浅笑着走到他跟前,高兴道:“你瞧,我今日自己穿的衣裳,好似也不错,你觉着呢?”

    说话间,转了个圈,好叫人瞧瞧清楚,双目流光溢彩,眼尾微红,媚态灵动,苏岱微微失神,而后才仔细打量她的衣裳,外衣压着里衣领口,一侧脖子空落落的,穿的倒是都对。

    男子抬手将她的衣领理好,温声道:“穿的都对,瞧罢,这些并非难事,无需着急的,今日不是做的很好么?”

    印之颇有些骄傲道:“你快去换衣裳,而后咱们一道洗漱。”

    苏岱无奈笑笑,照做了。

    趁他换衣服的功夫,女子唤了人进来预备洗漱物什,桑枝见自家姑娘已然穿戴整齐,有些摸不着头脑,待要开口问时,却听她面色欢喜道:“成了,过会儿我自行洗漱,不必你二人服侍,去罢。”

    桑枝不知所以,与桃枝相视一眼,满腹狐疑地出去了。

    正巧苏岱换了衣裳过来,只见女子的梳洗台上对了许多物什,不觉好笑。

    “你这套是在家的梳洗法子,若是只有咱们在外,自然一切从简,清水净面,牙香筹(1)净口,一会儿便结了,依着那般,你自己一人不知得虚耗多少时候。”

    说着便从矮柜里取出几块东西,正是牙香筹,“你瞧,这个带着方便,饭毕刷刷牙齿,而后漱口,又快又好的。”

    印之伸手取了一个,左右打量,不知如何使它,“你教我罢。”

    苏岱略勾了勾嘴角,二人并排立在铜镜前头,沾湿牙香筹,而后放入口中,上下左右洗刷一番,含一口水冲洗干净。

    取一旁巾帕浸入水中,拧干上脸,洗漱事便歇,不过一盏茶功夫。

    “如此而已,十分容易,不过,女子还需涂脂抹粉,这般所费时间便多了,你唤丫鬟进来罢,我在外头等你。”

    印之好似大受震撼,呆愣愣立在原地,梳妆台上一应物什皆未用上,心道姑娘家的闺中该多无趣,才每日废这些功夫在洗漱上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苏岱不在浔都,珍宝阁便少了个轮值的,昨日得了林万宗的信,满满两页皆在唠叨这事儿,正巧提醒了苏岱,该往泰都分铺瞧瞧。

    上月铺子里的话本先生去了趟景谙寺,回来闹着要出家,夜半便收拾东西走了,只留了一封告别信,浔都的生意多指着话本,是以需得操心一番。

    二人锻炼过后,用了早饭,苏岱便要起身先离席,却闻女子开口道:“我随你一块儿去。”

    “你穿着女装,我不放心。铺子离常无阁近的很,鱼龙混杂,多有不便,易生危险,改日再去可好?”男子转头瞧她,温声询问。

    印之思索一回,觉得有理,便点了头。

    待那人走了,抬眼只见庭院花草,无人讲戏,不愿读书,顿觉百无聊赖,歪在矮炕上发愣,桃枝在一旁随意扇风,眼神半眯着,瞧着也觉着无趣。

    正要抬手眯一会儿,忽闻一阵急匆匆脚步自廊下而来,而后便是紧凑的敲门声。

    印之望一眼桃枝,小丫头醒了醒神,忙小跑过去开门,烟绿瞧也不瞧她,穿门而过,跪伏在地,言语清晰道:“夫人,烟绿有事要与您单独说。”

    印之一头雾水,示意茫然的桃枝先出去,冷淡道:“起来说罢。”

    烟绿稍稍直起些身子,挪到女子身侧,“夫人,按理说此事不应烟绿来张口,只是奴婢瞧您好性,怕叫人骗了还蒙在鼓里。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印之愈发不明所以,眉间微蹙,由她继续。

    “您带的那两个丫鬟怕是手脚不太干净,今早奴婢路过她二人的屋子,原想进去打声招呼,却听见她们说些银票不银票的事,只当许是算算私房银子罢了,哪知又听见什么‘只怕姑娘算不明白’等语,这才知道是动了夫人的银钱,立即过来禀报了。”

    女子支起手肘,托着下巴,哑然失笑,这个烟绿,当真不太聪明,浅浅开口道:“你明知人家在算私房银子,为何还在门口听着?”

    烟绿面色不变,“回夫人的话,要走时,恰好多听了一句。”

    “哦,那么,你既没有听全,怎么便过来言之凿凿,说她二人手脚不干净了?”

    小丫头抬眼一本正经道:“夫人,宁可信其有啊。”

    印之略勾了勾嘴角,无奈一笑,“你去将她二人叫进来,咱们一道说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怎么了?”桃枝憋了好一会儿,眼下打量一圈,不禁开口。

    桑枝偷觑烟绿一眼,好似明白了些,“姑娘,今早在屋里收拾东西,烟绿打门前经过,大约听见我与桃枝说你的嫁妆了罢。”

    印之微微颔首,不带情绪道:“烟绿,明白了么,我的嫁妆物什皆是桑枝在管的,她若是说我算不清楚也是实话罢了。”

    说罢,伸手端起茶盏,轻轻抿了一口,“在这里,你不必如此紧张,我知一时要你改了奴婢二字亦是困难,便也随你,左右咱们有缘做一回主仆,便珍惜些罢。”

    烟绿立时跪下,颤巍巍道:“奴婢不该嚼舌根,请夫人责罚。”

    印之轻叹一声,“我并没说要处罚你,你自退下干活去罢,不必介怀。”

    桑枝提了壶,与姑娘添茶,烟绿这才满面通红的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姑娘,我怎么瞧不明白?”桃枝寻了张矮凳坐在印之身侧。

    “你呀,泰都的话本子都白念了”说着,摇摇头感叹道:“原以为尽是人瞎编的,博些眼球罢了,哪曾想,丫鬟都是写得那般。”

    桑枝立在一旁,温声道:“烟绿那丫头瞧着年纪小,不知这些话从哪里听来的。”

    印之理了理衣裳,眸光一闪,转了话头,兴奋道:“桑枝,那个小匣子里的东西,你可带来了么?”

    那丫鬟忽地四处打量,先将门锁上,才低声接话:“听闻姑娘与姑爷来了泰都,前一日后打听起嫁妆,桑枝便猜着了些,是以带来了。”

    女子欣慰一笑,“桑枝懂我呀。”

    有了这笔银钱防备不时之需,心里便能有些底气,便是日后赚的银子不足以支撑自己,也多个后路,不觉欢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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